*此文收錄於The littlest things本裡頭。

 

  「褚。」

  簡單的一個字,所鍵結成的世界,那少年回過了頭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不擅於人群多來往,而總是在後頭默默追尋著身旁人的腳步。殊不知,在自己的想像之外、僅此於周遭的那份在意。他並不曉得,其實只要撇過了頭,就可以伸手觸及身旁友人們的身影,就可以簡單知悉對方之於自己的那暫停理由。

  不為什麼。

  因為他就是他,無須過多的言語便可以形容得出那個人,名為褚冥漾的少年。

  而那份純粹,之於那個半精靈而言有多麼的不同。

  即便他們都沒有過多留意對方的那份特質,而緩於日常瑣事裡頭,成了那份習慣性。

  最為不經心的小事情,流連於那個午後。

  盛夏的氣味悄然,大雨滂沱的瞬間、淋得彼此濕透的身軀,交疊的手掌卻不曾因為水珠與黏熱的體溫而鬆開,反倒交緊。

  指處交扣。

  

THE littlest THINGS

  

  驟雨。

  那是他回到原世界難得的假日,恰好是暑假時期。

  炙熱的陽光曬得他幾乎睜不開雙眼,眼眉細瞇成線,就連仰起頭來都感到頸肩滲出的汗珠黏膩不堪。熱燙的體溫也不時地從身上單薄的短袖衣物不停透出,即便有不時的微風、可那也是燥熱無比。

  隨即而至的驟雨來得少年措手不及地只好淋得一身濕地跑回家裡頭,明明出門前還再三被囑咐叮嚀了好幾次要攜帶雨具這點,褚冥漾就是偏偏將那只小巧的折疊式雨傘給忘在玄關前,導致自己一身濕淋淋地、還得被自家老媽給罵了好陣子後才回到房間換下濕透的衣物。

  所幸自己買回來的東西還多少有被塑膠袋的保護之下沒有多大的損害,除了幾本空白筆記本稍稍泡了點水之外,其餘的文具倒也沒什麼大礙。

  從白色軟塞耳機裡頭緩緩傳來的女聲緩緩,不算有過多起伏的聲調卻讓他意外地在這難得的假期感到輕鬆許多。即便在大多數腦袋沒有過多運轉時會想起彷彿不久前才發生過的大小事,在學院裡頭的那些之於自己恐怕還是算奇事的瑣碎事物。雖然都已經經過了將近了一兩個年頭,自己還是多少沒法適應守世界的平常應該是處於什麼樣的稀鬆。

  鋼琴聲伴奏的旋律以及女歌手那獨特嗓音裡頭似乎多了份奮不顧身的追逐意味,歌詞裡頭所表現出的掙扎力道恰當,就彷彿這些經歷下來的所有一切的最佳寫照。而他無意間聽見時

,第一印象卻沒有後來反覆聆聽的玩味許多。

  猜忌、懷疑、不安的情緒醞釀著,透過鋼琴的階音陣陣,他卻意外地感到平靜。

  直到他明白所謂妖師之於自己的身分意義。

  他不停地對自己以及那兩字之間做不出任何的取捨,即便他知道自己的那份多疑可能是多餘的,可好奇心卻是一再地讓他跟周遭人陷入了那所謂妖師的旋渦裡頭。被千年前、千年後的相似給迷惑了那一瞬,不明白那千年前的悲劇肇因而反覆地在螺旋裡頭徘徊流連著。

  尤其是自己,他再清楚也不過了。

  在對方最後吐露出的那個名字時,他才恍然發覺。

  根本沒有關連,無論是千年前的亞那他們、還是千年後的冰炎他們。相似的、也只有那他們三人的角色立場沒有變動多少:妖師、鬼族、精靈。

  冰炎曾問過他,輕撫著他的左頰、稍稍滲出血液的無心擦傷:「為什麼不叫我的名呢?」

  「學長。」褚冥漾輕喚著,看著眼前人那張好看的臉龐。

  後來自己是怎麼解釋的,褚冥漾倒也忘了幾分。

  倒也不為什麼,可能是一種習慣性,一種已經習慣兩人相處模式界定於學長地的那層代導關係之上,其餘的、或許得慢慢地適應才能夠自然地喚出對方的名。

  畢竟、一開始就是這麼一層簡單不過的關係將他們鍵結在一起的。若說要以千年前的那詛咒來回溯他們兩人的關係,變得更為複雜錯綜這點、倒也不是自己所樂見的。

  說穿了,對方根本沒有那種義務去照顧一個千年前的祖先詛咒自己全家的後代,一點義務跟責任也沒有。不過倘若立場倒反的話,倒是可以推托成詞說為了償還那千年前所造成的不幸,因為愧疚不已做個簡單的贖罪行為簡單帶過兩三下就好了。

  只不過,以上假設都不成立。

  褚冥漾只是忍不住腦袋多運轉個幾下,便被冰炎瞥見了自己那明顯腦殘的神情而痛揍了後腦好幾下才回過神來說不敢兩字:「對不起。」

  也許,就是這麼幾個簡單的互動、他才能拋開那些其實無須必要的過去跟對方相處。

  即便他一開始根本不明白,直到自己與然接觸後的後來得知。

  「用文字束縛人事物,你不是用我的名字而是稱呼停住我的腳步,就是其中一種。用心傾聽,然後用心思考。言靈自口中說出,這才是更巨大力量的言靈。」冰炎緩聲述說著,當時的他並不清楚這番言詞的用意為何,只是懵懵懂懂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思索著那些其實跟自己切身相關的那力量,名為言靈。

  「別多想些什麼。」他還依稀記得那時候自己在湖之鎮時,無端的恐懼與不安纏繞至血液深處,他倒也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一抹染上的血色來得突然,就連呼吸都可以多少嗅見那一絲不安定的分子在空氣裡頭顫動著。

  說著妖師兩字,彷彿正說明了他身為局外人的身分顯得莫名。

  他並不是第三者,而是當事人。

  「褚。」即便耳膜裡頭聽辨得出那些言語裡頭所醞釀的那份情緒是好是壞,可他卻無端端地感到混亂錯雜。恍如、他的腦袋根本不聽使喚地脫出了控制之外。

  那一聲聲束縛著自己步伐的那聲稱呼,褚冥漾回過了頭,試圖揚起沒事的笑容可卻覺得牽動肌肉的弧度勉強僵硬。就連雙肩都感覺得到沉重負擔在上,拳頭不禁地顫抖著,就連天微亮的那份恐慌感都不自覺地加深了許多。

  無來由的,為了那兩字妖師。

  以為自己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平凡也不過的衰人,在無意間發覺了自己的身分與那些因素似乎有種微妙的連結關係後,褚冥漾勾出了嘴角苦澀,即便身旁的友人們總說著並不是自己所成的肇因。

  可後來、鬼族大戰的確又重演了次。

  雖然很想說誰想看到千年前自家祖先的軀體還得像個連續劇一樣被壞人拿去用之類的,死了都死了還得出來用那張臉來客串一下。可他卻無法去想那些多餘的,只是看著那熟悉的身影、用著陌生的眼神揮槍的漠然,似乎訴說著、這就是歷史。

  不斷地重演,學不會教訓。

  他不是那個連續劇裡頭的女主角,沒有特別亮麗過人的外表、更沒有值得誇讚的行為舉止、還沒有跟一般人同樣的平常,除了兩字妖師跟稍微過人的衰運之外。

  就通常電視上演出的那主角幾人來說,他以為他不會是那衝突點的存在,曾經以為過。

  可他認為的,並不代表是他所以為的。

  大概。

  褚冥漾撇了撇嘴角,稍稍抱怨起當時自己的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的茫然思緒,最後還哭得不能自己的紅腫雙眼。現在想想倒還有幾分的愚昧,就連自家老姐都說著笨蛋兩字愚弄了自己那簡直如孩子般茫然無措的問句:「怎麼辦……。」

  「真不想承認我有你這笨蛋弟弟,蠢死了。」褚冥玥只是攬過了他的雙肩,身上的紫袍都被對方給抓皺哭濕了片,她卻只感到無奈及苦澀。他們根本沒辦法去選擇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成為什麼樣的身分,更在一開始就成為什麼樣可能的人。這是他們三個人打從一開始選擇不能的既定事實,妖師的身分並沒有打擊到她過多的思緒,褚冥玥只是一再地證實自己不用言靈的能力也可以勝過別人的那份倔強去保護自己所重視的人,連同自己跟然一手隱瞞之下的那個笨蛋弟弟。

  「褚。」他緩睜開了墨瞳,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才看見那本應出任務忙碌不已的冰炎。

  「學、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接到巡司的簡訊來的。」他才想起這難得的假期並不是跟家人一同度過,而是被放鴿子自己得一人看家,冷氣吹得冷涼的舒服讓他不自覺地感到昏昏欲睡。

  難得的假日,這樣也很好。

  褚冥漾思忖著,拉著眼前人一同入眠。

 

 

  他忘了是什麼時候跟那人的距離變得如此貼近密合卻又參雜了些許不安的分子。

  「褚。」他回過了頭,只記得那人是怎麼在自己不經意之時狠狠吻上自己的唇齒,那反覆交錯的氣息熱燙。他才赫然發覺兩人之間的那氛圍,緊密纏繞成了一個螺旋狀的城塔,夾雜著在意、以及些許的不安定成分。

  「學、學長。」他低呼著,在對上眼前人的那紅眸時的那份炙熱感,卻無來由地讓他感到些許害怕,探入的大手更是讓他不知所措地掙扎了起。在對方再次呼出的那名時,他才停下了那些多餘的動作,低著頭聽著對方明顯暗示情色的話語。

  最後哭得不能自己的低泣出聲,環抱著對方的背脊。

  那些基本法則,全被他們拋諸了腦後。就連距離都顯得分外靠近、不出三步的緊密貼合。肌膚的觸碰都顯的青澀許多,那是他們中間偏左的那份悸動。

  褚冥漾以為,那份暗戀本就該好好地收在心房處裡頭,什麼也不說會更好。

  至少、妖師跟精靈之間的千年前已成了悲劇;那麼之後的千年後,就不該有歷史重演的機會。儘管他是這麼認為的,在瞥見對方明顯帶著那份在意情緒目光時,他只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逃了開身影,能夠避免就避免地躲開那人一切的關心。

  停滯了腳步,感到惶惶不安。

  再熟悉也不過的聲調,不停環繞著耳膜裡頭深入血液身處直入心房。

  「褚。」隨後對方的掌心碰觸了自己的肩頭,不自覺地微顫動作卻讓冰炎不解,只見褚冥漾臉上的情緒難得的複雜,卻又明顯的純粹。

  僅此不安。

  「你在想什麼?」少年搖了搖頭,似乎再否決些什麼、可又停頓了那麼些微的兩三秒後才重重點了點頭輕喚著慣稱冰炎的稱呼,兩字學長喚得心虛。

  「如果你不喜歡,大可以忽略。」在冰炎的嗓音緩起時,少年只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非如此,而緩啟口:「不、不是這樣。」

  「那又是怎麼?」看著對方那雙瞳仁,他卻只感到無端的形容不出鬱積在胸口處的酸澀感,沉甸甸地、近乎吸吐不了空氣一般,肺部感到壓力而疼痛。

  隨後他緊闔起雙眼。

  拉住了對方的手,形容不出個所以然的話語顯得斷言殘語,無法成句的字詞都顯得少年的笨拙行為的可愛。

  「我、不是……。」隨後冰炎只是悶笑了出聲,將褚冥漾給拉進了懷裡,熟悉的光陣在自己的視網膜裡頭流轉了開來。貧瘠的房間、簡單的擺設、熟悉也不過的場景讓褚冥漾禁不住笑了出聲,不為什麼、為了自己的那份愚昧。

  糗爆了,這笨蛋。

  還未能思忖後續,對方也只是將臉龐給埋入了褚冥漾的肩頸處無聲言愛。

  緩聲、說著那些不曾被他們開口付諸的話語。

  聲帶的顫抖可以依稀聽見彼此之間心臟處的微弱心跳,緩緩地起伏鼓動著。

  褚冥漾緩睜開了雙眼,難得的午後就這麼睡掉了一整個下午,揉了揉雙眼酸澀的眼角。身旁人銀髮散發的搔癢感止不住左肩的痠麻,試圖從被褥探出左手,卻被冰炎那熟睡的模樣止住了動作。

  很難得的、安靜氛圍。

  他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就連腦袋裡頭的思緒都顯得空白了些許。很難得、就連以前的那些大小事都沒有多想過,那些想不開、解不透的迴旋題句都沒有纏繞在他的想法裡頭,腦袋裡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能想。

  這樣其實也很好

,就以這樣的生活而言。

  右手搆住了一旁的耳機塞入耳,緩緩的女聲夾雜著鋼琴的聲鍵流淌。

  don't pretend to hold it in just let it out
  don't pretend to hold it in just push it out
  don't you try to hold it in just let it out

  and don't you try to hold it in you hold it in

  他眨了眨雙眼。

  平穩的聲調緩緩,黑白相間的琴鍵低沉地陪襯著、力道的輕重更是能夠顯現出那些歌詞裡頭不停反覆在生活裡頭的日常。

  那些日子、如飛蛾一般撲火的那份奮不顧身,掙扎著。

  那些猜疑、不安、恐懼、徬徨、迷茫等等情緒,蘊含在兩者相容的音質裡頭更能襯托出其生活中所雜取的那些因素,所有因子所融合而成的、日常。

  最後落於單音。

  褚冥漾只是緩緩地吐息著,直到冰炎醒來喚了那慣稱時,他才揚起了嘴角回喚著。

  不用稱呼,而名。

  「颯、彌、亞。」只見冰炎繾綣了他痠麻的左手,指尖纏繞的溫度很是暖熱。

  牽手,似乎已成了種慣性。

  那是他們不約而同的習慣,似乎透過這種方式、就可以確切地知悉對方的那抹小情愫,很是透明。

  one more day in paradise

  褚冥漾只是合攏了雙眼,任由對方的聲嗓緩緩轉述著那些知於自己相對的千年。

  那一千年前後的日常瑣事。

  巧妙地。

  在音樂換曲之前,他只是閉上了雙瞳、陷入了一片墨黑色的視線。

  彷彿置身那靜默的潭水裡頭,悠遊。而手掌心交握住對方的手,緩流了那溫度傳遞。

  他不自覺地勾起了笑容。

  那是在天堂的另一天,彷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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